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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影随形

墨染素袖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良久,卫子安抬首望向师父,见她神色平常,平静的观察院子里的情境,像是一个世外的人一般。恰巧卫良行转过头来对上了卫子安的张望的眼神,脸色便一沉,眼波却依旧平静未起波澜,卫子安忙垂首,不敢再正视。

主角:卫子安卫渊   更新:2022-09-10 13:0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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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卫子安卫渊的其他类型小说《如影随形》,由网络作家“墨染素袖”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良久,卫子安抬首望向师父,见她神色平常,平静的观察院子里的情境,像是一个世外的人一般。恰巧卫良行转过头来对上了卫子安的张望的眼神,脸色便一沉,眼波却依旧平静未起波澜,卫子安忙垂首,不敢再正视。

《如影随形》精彩片段

永嘉十五年,秋

卫子安面无表情的站在师父的身后,注视着院子里正在无理取闹训斥奴仆的男孩儿,七、八岁的模样个子却已经比卫子安高出了一个头左右。

一奴仆跪在地上,低着头,唯唯诺诺的应着话。

良久,卫子安抬首望向师父,见她神色平常,平静的观察院子里的情境,像是一个世外的人一般。

恰巧卫良行转过头来对上了卫子安的张望的眼神,脸色便一沉,眼波却依旧平静未起波澜,卫子安忙垂首,不敢再正视。

卫良行蹙眉,语言平淡的说道:“你在这里好好守着,我去去就来。”

未等卫子安答话,人已不见踪影。

收起刚刚面对师父时的紧绷状态,然后专心的注意着院子里的动静。

“你个死奴才,是谁叫你拿这种甜腻死的糕点来给公子吃的,你是想甜死本公子还是怎样啊?”清澈的童音,傲慢姿态,外加一脸的不可一世的神情。

“公子,奴才知错,奴才知错。”跪着的身子越是向下趋,几近触到地面。

“知错,你知错有用吗?”说完还恶劣一笑的走到那奴仆身前,伸出脚就一脚踹过去,将那奴仆踹倒在地。

那奴仆不敢吱声,只是慌忙的再爬起跪好。

男孩儿却又是一脚,狠狠的说道:“谁准你爬起来的,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奴才。”

说完又要伸手去打他,却被从院门处传来的糯糯女声阻止,“哟,小公子儿,你是在做什么呢?”

卫子安望向出声处那站在门口的美艳少妇,一袭偏嫣红色的衣衫,模样似男子娇俏,扭着细腰款款的向叫小公子的那男孩儿走去。

卫渊听到声音后也忙是跑到她身旁,扑向她,双手搂抱着她的腰,抬起头望着她笑,撒娇道:“艳娘身上好香呢~艳娘是不是又给渊儿带好吃的来了呢?”

美妇听后,一只手护住卫渊,一只手拿起丝帕抚起嘴来咯咯的笑。

看在卫子安眼中,那美妇的笑容未达眼底,倒是让卫子安觉得此人的眼神却还带着些明目张胆的猥亵。

那美妇招了招手,跟着她身后的两名侍女便从提着的食盒里拿出几样小食出来,一一摆好后退下。

美妇便是一只手拉着卫渊的小手,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小脸,还不时用手去捏几下,看着他的眼神也越发迷离起来。

卫渊暗自敛下眼中的那抹鄙夷,仍是带着一脸小孩子看见吃食的兴奋笑意,急不可耐的哼哼大声叫道:“艳娘,渊儿要吃,渊儿的肚子好饿。”拉着美妇的玉手,扯到桌前坐好。

美妇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让卫子安脑中响起危险二字。

看着美妇为卫渊夹食放在他碗中,他则是夹起来大口的放到嘴巴里嚼食,一脸的满足。

卫子安左右观望,不见师父回来,只是讥讽一笑,难道这是对自己的考验吗?

美妇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似势在必得一般的就快得逞的奸笑。她挥手退下那两名侍女,两人才走出院门,卫渊已是伏倒在桌上了。

毫不掩饰的笑意从美妇口中传出,起身走到卫渊身后,一把将他揽到怀中,作势要朝他的小脸轻薄去,跪在黑暗里一直未曾出声的奴仆却是飞快起身,一闪便立在那美妇身后,还不待她反应过来,便是被点了百会穴,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那奴仆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瓷小瓶,倒出一粒药丸放到卫渊口中,不一会卫渊缓缓转醒。

那奴仆又复跪在地上,不复唯唯诺诺的表情,低声沉稳答道:“公子,如何处置?”

卫渊揉了揉脸,撇了撇嘴角,脸色阴沉道:“只是一个王府管家的劳什子亲戚,竟然这么大的胆子,胆敢将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先划花她的脸,再丢到那种女人爱去的地儿,不要让我再看见她。”

“属下明白。”说完抱起倒在地上的美妇,几个起跳,离开了。

卫子安隐在暗处,看着此时正安然的坐在凳上喝茶的卫渊,面色也越加平静起来。

他从一开始就在作戏给那名美妇看,从她进门就将她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忽略了那个跪在黑暗中的奴仆,一切就像是在他的掌握中一般,不过,娈童可真不是什么好嗜好,卫子安日撇嘴。

卫渊似是察觉有人注视着自己,抬首向卫子安隐匿的花园处望去,黑夜中看不透,只余隐隐花香。

卫子安被他射过来的眼神弄的一顿,闭上眼睛,未动。她知道,若是被他发现后,说不定就回不到师父那里去了。

卫子安不知道自己又站了多久,师父才去而复返将自己领走。

卫子安被背上撕裂开来的伤口痛醒,三寸长的刀伤,想必此时此刻已是发炎红肿甚至溃烂。暗自摇头,她怎么又会梦到了第一次见到卫渊时的情境。

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死。

低头看看自己正趴着一张破木板上,勉强可以称之为床,房间亦是破烂不堪,结网的蜘丝,厚积的灰尘,败旧的家物,无一不显示着这里已久无人居。

那卫渊呢?

卫子安不敢出声呼喊,正想着要不要支起身爬起来,结果却是被背上袭来的疼痛痛到晕眩,一口咬牙,不清楚现下的情况,不敢轻易发声弄出声响。

“痛的话,就喊出来,最是厌烦你种咬牙切齿的模样了。”一如第一次听到的清澈嗓音,十几年来都未曾变。

是卫渊。

卫子安了然,松开牙,几乎是忍着巨痛,喘着气缓慢说道:“公子,无事就好……”好字尚未说完,便是痛的晕厥过去。

卫渊站在卫子安躺着的破床尾处,一张脸绷的紧紧,快步走到床边,手下极不温柔的扒开卫子安已经浸血的黑色衣衫,肉似切开两边,深快见骨,肌肤周围乱糟糟倒着些金创药已结着血痣,面目狰狞的呈现在他眼前,卫渊恼怒,眼中的恼意又腾腾翻滚起来。

攥紧纤长的五指,卫渊突然起身朝外走去。

待卫子安再次幽幽转醒时,只觉得喉咙干咧,枯涩,像干裂开来的荒原有火直往上涌似的急切需要水份的滋养,不觉喃喃道:“水,水。”

再睁开眼发现已经换了地方,自己横趴在铺着棉布的床榻上,头朝着房门,桌椅摆设俨然是一家客栈,背上的伤已经包扎起来,盖着薄被,身上未着寸缕。

白玉纤长的手指握着茶杯递到卫子安眼前,卫子安才真正惊醒过来,抬首便见卫渊正一脸阴郁的盯着自己,她忙低头,不敢出声。

“不是要喝水吗?怎么?看到我就不用再喝了?”嘲弄的语气说着刻薄的言语,似乎从他口里出来的理所当然。

卫子安想伸手去接茶杯,可刚一抬手就牵动了背后的刀伤,痛的龇牙咧嘴,垂手不敢再乱动。

卫渊嗤笑,蹲下身来,将茶杯递到卫子安唇边,斥道:“喝。”

卫子安眼中闪过惊慌,呆滞了半刻,任务未完成的下场吗?脑中腾然闪过许多画面,心头一颤,也好,死,对她而言,早就是一种解脱而已。

连续饮下几杯水之后,才稍稍缓解了她那阵急切的饥/渴。

卫渊没有遗漏掉卫子安面上变换的神情,将茶杯放至桌上,顺势坐在床榻一旁的凳子上,听不出情绪的说道:“以为我下毒了?要让你死,我又何必亲自去救你。”

卫子安全身一僵,不吱声,她以为她会同其他人一样,未完成任务,只有一个字:死。

卫渊眸子黑深,莞尔笑道:“好好给我活着,你还有利用的价值,暂时死不得。”

卫子安轻扯嘴角,冷笑无声,提气缓慢答道:“属下明白。”

卫子安不记得自己曾有多少次直面过死亡,从永嘉十六年,七岁起她便跟着了卫渊身边,直到现今已十六,九年的光景好似白驹过隙,身上的疤痕也在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份艰辛。

她当初是被自己的亲爹给卖到安亲王府上的,贱价弃卖,换得二两银子,签下死契。

卫子安现今都还依稀记得那天他将自己丢给那王府下人的情境。

“小姐儿,啊呀,好歹再加上一点,我养这么大也不容易呢。”谄媚,巴结的男声,不带多余感情,好像只是在卖一头猪,一条狗一般。

“什么?都是这个价,不能通融,哟,小姐儿好不识趣呢。”呵呵的假笑,听着也让人发腻。

“好好,二两就二两吧,有空去我那里坐坐,小姐儿你可一定要来哟。”就连临走前还不忘拉拉生意。

这么多年来这声音已是越来越稀薄,却硬被卫子安固执、使劲的收在回忆里,尤其是记得他离开时那瘦弱的背影,一身艳俗的红衣,却在那时看来又有着让人说不出的沉溺,说不上有多期待着他能回头看一眼,祈求哪怕是一贯的嫌弃眼神也可,声声嘶喊,但他终就还是没有回头,当时也不知道是什么糊了自己的双眼,只觉有泪簌簌的流下,迷蒙的水雾遮住了眼帘,慌忙拭泪,再看,人已不见。

不带感情终就是遗弃的彻底。



她的爹爹身份低贱,只是这汕州城外郊区某个隐晦街角的一名小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孩子同何人所生,虽说是女娃,他也只当她是包袱,累赘,赔钱货,甚至就连个正经的名字都吝啬给予,高兴时大妞儿,不如意时小贱人杂碎的乱喊一通,所以连卫子安这个正经名字还是安亲王君赏赐,伴子左右,愿其平安,卫子安。她才从没名没姓的一个东西开始真的像人一般存活,哪怕命如草芥。

当时被卖到府上的二十几个孩子全部都被关在一个漆黑的空房间里,只给每人发了三个馒头便再也无人理睬,仍记得自己缩着角落里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时间是过了多久,只是迷迷糊糊的看着有些小孩子被人直接给拖了出去,等到放出他们的那天,她却异常清楚的听到一个奴仆的声音,只剩下七个。

而她幸运的是其中一个。

她原本就经常遭受饥饿的啃噬磨人,还有着数不清多少次的吃完上顿,下顿无人理睬的日子,看多了街坊邻里,甚至行人鄙夷的脸色,偶尔连她自己甚至都不知晓她为什么还能存活着,难道仅仅只是出于本能的求生,还是因为爹爹那弥足珍贵的温柔笑靥。

那三个白面馒头发到手上的时候,她瞧见大多数的孩子皆是狼吞虎咽的将之啃完,她却不敢,只是偷偷的缩到黑暗的角落里,将馒头掰下一小半慢慢的吞咽,余下的全都藏着怀里,不敢声张。

直到不知道多少个时辰过去后,一群孩子开始吵闹起来,嚷嚷的叫着要馒头,要吃食。她只是不动声色的将怀里的馒头移到身上角落处靠墙将之压扁,再系到裤腰带处,然后低着头诺诺的痴坐在角落里,不动。

没多久,在她旁边的一个小女孩儿慢慢的挪动身子向她爬过来,两眼闪着泪花,弱弱的朝她叫道:“姐姐。”

卫子安抬头轻轻的打量了她一眼,瘦弱的小身板,脸色苍白,带着渴望的眼神可怜兮兮望着自己,显然她刚才的小动作都被她瞧了去。

扭头不理她,在这种情形下,自己可没有那么好心,不然下一个饿死的就是自己。

“姐姐,我好饿。”仍是弱弱的小声叫道。

“姐姐……”

卫子安闭眼仅当作视若无睹。

坐在小女孩儿右侧的一个小男孩儿倒是看不过眼,偷偷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小半馒头掰了一半递给她,并轻声安慰道:“嘘,小妹妹,给你。”

卫子安睁开眼睛向他瞪去,一身的衣袍虽是破旧倒相比于这里的其他孩子身上的褴烂不堪来的好太多。

卫子安沉默复又闭眼不语,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心人,生活让她在不知不觉中筑起的冷漠成了她的防身铠甲。

吵嚷着要饭的孩子们已然想起了在其他人的手中抢食,乱成一团,哭喊声,粗劣的街头叫骂声,拳脚踢人的声音不绝于耳,卫子安只是装作自己昏死过去一般,忽略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她觉得,这些事她早就料想到了。

又捱过了不知多少个时日,当卫子安再次无力的睁眼时,看到的的只是横七竖八,歪歪斜斜的躺在地上的孩子,她不知道他们还会被关多久,看着似乎是没有了生息的孩子那一时刻,忽然觉得这也是一种解救,总比活在世上饿肚子,任人贱视,被人欺凌,又想到自己或许也逃离不开这种命运,心境倒是越加心灰意起来,死,对她而言不过只种解脱罢了,这份绝望能使人放弃所有求生的意志。

无力的用手推了推她身旁的小女孩儿,半晌没有反应,她心中突然便是一阵的酸楚,她算不算是害死了这个小女孩儿,有泪在眼眶处打转,如果早知道自己一定会死,是不是就应该分一点馒头给她,不让她觉得自己那么残忍,害怕突如其来的侵占了四肢百骇,她想她可能会像大人所说的那样下地府吧。

“还没死,她还有气。”旁边那男孩子发出虚弱的声音。

卫子安不理,慢慢的瘫软伏在地上,如果要死,那也要找个舒服一点的姿势,身体上的酸胀麻木倒被她的一动而惊醒,趴在冰凉的地上,缩蜷着身子,像已无意识般的承受身体上慢慢袭来的阵阵饥饿与不适,想到一切都会过去的,她却安然的闭了眼。

一切都会结束的。

那男孩儿见状却是不依,虚弱的踢了卫子安一脚,对她轻缓说道:“别死。如果你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也再不能见到你的亲人了。”

亲人,卫子安心底冷笑,她早就没有亲人了,她最亲的人将她视如寇仇,还将她拎着卖进这里,能算亲人吗?

她早就无所羁绊,浑浑噩噩的活着太久了,想着想着眼泪却是不争气的爬满了脸庞,如果活着也是一种奢侈,那就让她结束也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你想死的话,那你还有剩下的馒头就留下来给我,我不能死,她也不能死。”那男孩儿边说边用手指了指他身旁的女孩儿。

卫子安心中升起一阵厌烦,人性果然都是自私的,就连自己的那一点馒头都不放过。

负气的伸手从衣衫内将压扁的干馒头掏出来,然后用尽全力的扔给他,自己的肚子却又是丢脸的咕噜叫唤起来,卫子安当下有些窘然。

那男孩儿轻笑一声,慢慢的爬过来,将馒头又分了两半,留了一半放在她眼跟前下,眼神坚定的望着她,语气异常的诚恳说道:“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还有这个,谢谢你!”

卫子安听后不觉心中一动,或许是因为他那坚定的眼神,又或者是因为那一句话,活下去才有希望。只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说要她活下去这句话,她听的最多言语的只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三字经……

而希望,希望是什么?

未曾细想,身体却已激昂的响应,反射性的生出一丝松动之意,求生的欲/望就又像新春的种子一般破土萌芽。

勉强的吞咽下半个馒头,再眯眼睡觉,只有睡着了才不会觉得有那么的饿。

又熬过了一段时间,房门才被打开,耀眼的晨光直射进房间里来,卫子安舒了口气,看来她又活过了一关。

卫子安颤颤巍巍的扶着墙爬起身来,就见那男孩儿也是蹒跚的扶起了身旁女孩儿两人对她低头道谢。卫子安冷着脸也不理会,从阴影里朝日光慢慢走去。

她那算得上是踉跄背影便迎着光线,渡了一层的金色,孑然一身的孤独深深的印刻在身后两人的心里。

从黑屋出来后,卫子安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二人,被领到了卫良行处,唤她师父,卫良行也只是冷冰冰的教她武艺,习字,简单的医术,受罚是家常便饭,她的双手粗糙的像是做苦力的中年人一般布满了茧,身上的小伤小痛也从未间断。

这些全部都被她叫紧牙关一一挺过,到后来她不得不觉得自己真的要好好的活着,不然怎么对得起她一路走过来的伤痕累累。

还有卫良行告诉她,她活着的唯一使命便是忠,像条狗对主人忠心耿耿一样。

说的言语总是犀利而又精准。



在客栈休养了数月,卫子安才勉强下床走动,费力的支着身子慢慢浅行至靠窗的椅子上坐下,躺在床上那么久,四肢越发的乏力,推开窗,一阵急切的清风便乘机而入,令卫子安打了个冷颤,精神也为之一振,想一想她有多久没有这样像个正常人般过活了。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好不热闹,酒家客肆商铺悬挂着的摇旗被风吹的轻扬,还似乎和着风声,低低吟出曲儿来,街头小贩脸上荡着一贯的谦和笑容,招揽着生意,小轿旁的侍男站立着街角,轻柔的与轿中的人儿诉说着什么……一切的一切都勾画着真实。

帝都所发生的一切似乎已被隔离在外,现在虽说已快入秋,可这江南小镇依然如春和煦,一派的宁静祥和,老百姓的日子也过的自在,舒适,不禁想起以前其他女子送诗卫渊赞江南的句子:一度春风扬尘柳,

锦瑟拔音轻逸柔,

泛舟戏水涤忧愁,

江南烟雨遇客留。

站在客栈三楼,再往远处望便是一个很大的湖,桥梁连着亭台直入湖中心,各色彩衣的行人,妆点着一幅犹如世外的画。

真如诗里所说的一般:垂柳飘然,水波微澜,烟舟泛泛,素琴抚曲,三五友人,或歌或和,笑声漫漫,胜似人间。

卫子安将头倚靠在窗棂上,手扶着窗台,心中慢慢的平静,她的生活同这些隔有多远,她不知道,抑或用天与地之间的距离来衡量都无法比拟。

她的手已经很脏很脏,记不清有多少生命是了断在自己的手上,像她这样的人只是一个杀人的工具,从最初的手足无措到现在的手起刀落的俐落,没有回头路可走。

想来她绝对是要下地府的。

又想起了那句话,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那希望对她而言是什么?希望是下辈子投身到一户好人家,有爹娘疼爱,做个好姑娘,觅位平凡的夫郎,一双儿女安然度日,真正的入世吗。

此生她只是一个异路人,一名等同于被烙上了卫渊标记的死士,命不是自己的,要终结也是身不由己。

沉浸于自己的思绪里,不觉卫渊已经推门走了过来。

卫渊见她临窗坐着,已是皱眉不悦的沉声说道:“杆着那儿看什么?大夫说的话都当耳边风了吗?后面的事还没完呢。”

卫子安听到声音忙起身先行了一礼,然后道:“属下知错。”

待卫渊说了声起后,卫子安赶快关了窗,再躺回床上躺好。

后面的事还没完?卫长安想到了此次任务失败,近期内再找这样顺当的机会已是不易,还有卫易,卫大哥不知道怎么样了?

想到此,她刚想起身相问,却被走近的卫渊一把推倒在床上,压到了伤口处又是一阵疼痛。

“叫你躺好,你还起来做甚?存心想惹恼我吗?”卫渊面上已见冷色,越发沉下了脸来。

卫子安痛的脸色都有丝苍白,咬牙切齿不敢再张声。

他行事一向如女子般的如此霸道,不容忤逆。

卫渊转身也不再理她,走至刚刚她站着的位置,打开窗,望向窗外,恰好一阵风起,卫渊那束发的帛带被风吹的恣意扬起,俊雅的身影却不知为何多了些其他味道,比如孤单,比如萧索。

卫子安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闭眼。

人呢,就算是处于同一位置,看到同样一片景象,各人眼中所看到的风景也是不尽相同的,何况是她或者他。

此生她只需要恪守本分即可,身外的事,确实是她多想亦无意义。

“卫子安,下次回汕州,安亲王爷如果耍手段逼婚的话,公子我就嫁给你了吧。”

卫子安惊诧的睁开眼睛抬头看向卫渊,他面仍是朝着窗外,瞧不清他此时的表情,想必眼中尽是戏谑与不在乎。

卫子安默不作声,她不可能去违抗卫渊的决定,但是娶了他的话,这势必会惹恼安王爷,她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她这样的人怕是做卫渊的侍女,安王爷也会不会乐意,难道他一定要违逆安王爷至此地步吗?

“望公子,三思而后行。”

卫渊听罢,不屑的哼笑道:“三思而后行,卫子安,你说这话倒真是难得?怕安亲王君责罚于你?你可要老实记住,你早就已经是公子这里的人。本公子今天告诉你只当是给你提个醒,听安排便是!而且你知道,我最痛恨的就是背叛。”

卫子安知道这么些来,卫渊心里一直有块疙瘩,只因为她是安亲王君送来给卫渊的,但多说无益,面色平静道:“公子同属下实属云泥之别,敬请公子三思。”

“如今你倒会顶嘴起来了,不用多说,爷自有打算。”卫渊边说边转过身来盯视着卫子安,不错过她脸上的丝毫表情。

卫子安面色如常,道:“属下遵命。”

卫子安说不上了解卫渊,但两面三刀已是他的个性。

卫子安不再出声,闭上眼假寐,此行不知是先回帝都还是会兜转回汕州,不管如何必又是另一番光景,照卫渊这样计划,那安王君定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他人点火,灼伤的是心,烹煮的却是身为奴仆的身心,谁人都不好受。

再说她们做暗卫的谁知哪一天就丢了命。

不知为何,卫子安脑中突然闪现出右礼部侍郎家的嫡长女孙芳琬小姐,那样俊逸的女子,家世门弟,对卫渊早就关怀已久,如是嫁给她对卫渊这方始终是有利的,还有叶吟。

唉,不过那不是她一个做奴才能随意说的出口的话,紧闭着嘴巴当个傻子倒最好。

在卫子安浅浅快入眠时,似听到卫渊喃喃自语道:“再过月余,便先回帝都吧。”低低的清澈的嗓音带着卫子安分析不透的无限怅然。

又躺了半月之余卫子安才被允许下楼走动,她在楼上便注意到卫渊似和一名平民布衣打扮男子同桌交谈,俊俏的面容上挂着此许的赞同的浅笑,看似遇上了欣赏之人,二人交谈的十分投机,兴味盎然。

卫子安挪开眼,扶着楼梯缓缓下楼,另叫小二往角落处的一张桌上摆上饭菜。

卫子安才坐定,便有一男子闪身坐到自己对面,荡着一脸赖皮的笑问道:“介意同个桌吗?小姐儿?”

大齐朝民风不算严谨,男子相携出街,倒是寻常事,男女总有别,但卫子安一身青衣打扮,头发全部束起,一脸的冰霜,可能惧于那冷意,很少有人搭讪,明眼人一看也知是女子,男子自当回避,更别说是同在一张桌上吃饭了。卫子安皱眉,说实话,她不喜人亲近,尤其是她们这类人。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沉默的表示拒绝,脸上的冷意又添了几分。

那男子彻底的忽视了卫子安脸上的脸色,还却喜滋滋道:“不说话就是同意,真是感激您了。”

卫子安往客栈厅内仔细一看,倒也没有了空桌,待小二摆好饭菜,于是径自拿起竹筷,默默的吃起饭来。

“小姐儿,你还真是少见的冷漠呢,我是苏羡阳,你呢?”

卫子安只埋头吃饭。

“呃,我是男子都说了我的名字,你是不是应该也告诉我你的名字啊?”

你还知道你是男子啊,那男子应该有的德行哪去了?

“真是冷冰冰啊你。”

苏羡阳倒是丝毫不在乎卫子安的态度,一个劲说的不亦乐乎,他的饭菜端上来之后,还不时的夹卫子安面前的一两盘素菜,一派自来熟的模样。

卫渊从卫子安下楼就已分神不动声色的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那苏羡阳的纠缠也落到了他眼中,微微的不悦。

小二端上来的一大碗饭被苏羡阳在极短的时间内扒的干干净净,还一脸的不满足的看着卫子安,且卫子安碗里的饭还剩一半,苏羡阳直愣愣的盯着卫子安手里的碗,一眨不眨,天真可爱。

卫子安停下筷子,无奈的叫来小二,道:“小二,再给他来一盆饭。”

说完仍是低头端起碗,细嚼慢咽起来,彻头彻尾的打算不理会苏羡阳。

苏羡阳在一旁捶胸顿足,不满叫道:“亏我长了一副花容月貌的脸,便是个男儿见着也得先笑三分,今儿个倒是被你无视的彻底,真行啊你。”才说完又忽然凑近卫子安,对她低声说道:“你前些时日必是受过重伤,对吧?”

卫子安听后这才抬起头好好打量起他来,苏羡阳已缩回自己位上坐好,捧着小二端上来的一大碗米饭努力吞咽。有别于卫渊的身姿的俊秀,是为男子阴柔的样貌,面薄腰纤,肌白如玉,行为举止却叫人大大不敢恭维。

卫子安放下碗来冷眼旁观,不禁起疑,自己的脸色当真如此苍白,气息虚弱,能让旁人一眼能看出?

待苏羡阳终于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抚着肚子,满脸洋洋笑意,而桌上饭菜已是被他一扫而光。

“这吃饱饭的感觉啊,真他妈好呀!多谢款待了~冷冰冰姑娘。”

卫子安不介意他的粗鲁的行为,只是语气平静的问道:“你是大夫?”

大齐朝,男子也可入朝为官,男为大夫者倒是较少,一是不方便,二是人们还是带有一些偏见在。

“哟,原来你会跟我说话呀?本来像我这般天仙的人儿,十足的如明珠般耀眼~你也不多瞧一眼,我还当真以为自己黯淡失色如坠入脚下的尘土中染上污泥般叫人视若无睹直接想往脚下踩了呢~”阴阳怪调的才说完,苏羡阳又忽的凑近,一双美眸牢牢的直视着卫子安的眼睛,像是能看穿她本质一般,卫子安仅是冷着脸,眼波沉寂,任由他这般无礼探究。

“二位这是在说些什么呢?”卫渊不知何时已站在两人桌前。

卫子安立即起身才注意到,她和苏羡阳刚才的那番举动引来了旁人的侧目,其实店里的人目光大多都在苏羡阳身上,当注意到刚才苏羡阳突然接近她形为也确实过于亲近,便有人带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注视这他俩也引来了卫渊。

卫子安忙恭敬的对卫渊一五一十道:“公子。这位小公子似乎会些医术,并未说其他。”

卫渊听罢,似是明了,侧首向苏羡阳抬手客气道:“本人梁渊,公子幸会,幸会。”

卫姓乃皇家之姓,名号实在过于响亮,卫渊最为敬重的恩师姓梁,故卫渊在外一向以梁渊会人。

苏羡阳不是那恪守规矩的人,随意挥挥手,对卫渊没有表现出太大的热情道:“苏羡阳,幸会,幸会。”

卫子安盯着苏羡阳,不满他这般散漫无礼,眉头轻皱了一下。

苏羡阳也卫子安眼瞅着她,似有些恼,心下暗笑,似乎这梁公子在她心中份量不小啊。也不待他们再说话,笑嘻嘻的开口道:“谢谢这位冷姐儿的一番招待,二位,小弟还有急事要办,后悔有期吧。”说完,摆了摆手,也不待人回应,一转眼就出了店,不见踪影。

卫子安无奈,这人搭桌吃饭仅就是为了白食,看了看桌上苏羡阳留下的小瓷瓶,轻轻拿了起来,递给卫渊。

卫渊接过拿着手里,便转身上了楼。

卫子安跟着回房后,关上房门,就见卫渊已拔开了小瓷瓶的活塞,从瓷瓶里倒出了三粒碧绿亮泽、成色极佳的小药丸,药香清洌扑鼻,闻之入肺,一扫体内阴霾之气,可见得倒是上好的药。

卫渊倒下两粒药丸入瓶,塞好,再将瓷瓶丢到卫子安手中,道:“留着吧,看来这一顿饭倒是你赚了。”

另一粒药却被他拿在手里,作势要亲自喂给卫子安服下。

卫子安立即伸出手想接下那药,却被卫渊一把拂开,也就随他去了。

白细纤长的手指将药喂到卫子安嘴里后,却舍不得离开,食指顺势轻抚上她的薄唇,触上她嘴角的那一颗痣,呢喃道:“前几年这颗痣才一丁点,现下看着倒很诱人。”声音接着又冷了几分,带着些霸道说道:“不过就算要死,你也得死在我的手上才行。”

卫子安在这一时的迷离中像被人淋头浇了一盆冷水,幡然醒悟。



时光又倒流回了永嘉十六年七月底,七岁的卫子安被卫良行领着见安亲王君夫。

卫子安跪拜在地上不敢抬头,只是笔直的跪好,眼睛盯在平滑的地板上。安亲王君夫低低软软的话语缓缓的落入她耳中,有别于卫渊音质的清澈如水,只觉得安亲王君夫的声音是她听过最舒服的,温柔如春风拂面,叫人心头温热。

卫良行行跪拜礼后,一脸恭敬,站起身回话。

“良行你说的就是这个孩子?很是乖巧听话?”

“是。”

“让她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卫子安依言抬头,入眼便被端坐在主座上倾城的容颜而所吸引,蛾眉螓首,剪水双瞳,却稍稍有些精神不济,略带病容,脸色有些苍白,看着似乎心事重重,失了些光彩。

见卫子安眼神直直的看着自己,她倒也未见气,只是扯过一笑,对卫良行说道:“看模样倒是个周正,以后就唤名子安,跟着渊儿吧。”

“是。”卫良行恭敬答道。

“良行,你还是一向的惜字如金。带她去渊儿院子里吧,一切就都有劳你了。”安王君夫说完便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默默的跟在师父身后踏进卫渊所住的圆博院,他们被下人领到书房时,卫渊正在书房内温书,端坐在书桌后,似不喜中途被人打扰,脸色极为不耐。

任卫子安与卫良行跪拜在地,半天不予理会。

良久才站起身来,活动筋骨,然后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摆了摆手,让两人起身。

“什么事?”

卫良行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恭敬态度,沉稳的回答道:“回公子,君夫命属下调配了一名下人以后跟随您身边,任您差遣。”

卫渊停滞半刻,神情像是忽然听到一个大笑话一般,似笑非笑道:“卫良行,你莫不是过来此处开我玩笑的?”

卫良行听后立即跪下,答:“属下不敢。”

卫子安见状也随着师父一起跪下。

沉默半晌,卫渊这才嗤笑一声,装模作样掏了掏耳朵,道:“我没有听错吧?君夫他还记得有我这个儿子?”

卫良行道:“回爷,属下不敢有半点欺瞒。”

卫渊摆了摆手,显然是不喜听到这样官方木偶似的回答,将视线调转到卫子安身上,眼神像尖针一般的打量着她,边讥讽的说道:“下人?那怎么不去找一名武林高手来爷处?找一个稚儿来是做甚,帮本公子暖床吗?难道连本公子的喜好都不打听清楚,这么素的一张脸,本公子可怕晚上会睡不着呢。”

卫良行像听不出其中嘲弄,答道:“望公子能谅解君夫的一片苦心。”

“嘁,一片苦心?真是这几年来听到最有趣的一句话儿。罢了,罢了,既然如此人都带来了,就留在这里,你回你主子那里回话去,别呆在这里碍眼。”卫渊边说边又坐下,又拿起本书又看了起来。

“属下先行告退。”卫良行又行了一礼,瞧也不瞧仍跪在地上的卫子安,直接出去了。

一室的静默。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左右待卫渊将手上的书全部看完放下时,方才一脸平淡的问道:“叫什么名字?”

卫子安平静答道:“君夫赐名卫子安。”

她才说完卫渊人已站起,随手抄起刚刚放下的那书本,直接朝着卫子安的面门砸了过来。

卫子安硬生生的接下,脸已泛红,疼痛阵阵。

卫渊清澈的嗓音将结了冰一般,阴冷道:“记住,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到那个人。”

卫子安立刻应道:“是。”

“既然说错了话,那就得受罚,这三天,你不用吃饭了,也好给你长长记性才行。”

卫子安面上仍平静回答:“是。”

“滚出去。”

“是。”

呆站立在书房外的卫子安,眼神黑亮,沉思流转,半晌后才稍稍抬头望着天空飞过的群雁,不禁喃喃自语道:她的命运,已经被划分好了么。

近两来年日夜不停的修行,到底身手还需持续磨练。卫子安知道卫渊身边还有其他暗卫在。虽然她只是一名下人,但是远远还不够,还要更加努力才行,才不致于轻易被人取了性命。卫良行对于任何的事情什么都不曾提起过,她也不会越矩而问,她只想要活着,活着看看希望到底是什么。

从小跟着卫渊一是为了培养默契与忠诚度,二是不管何种危机发生,她都要做好随时替卫渊去死的觉悟,以利让卫渊有逃命的机会,三是这样一来也掩人耳目。

撇嘴轻笑,这卫渊公子的脾气似乎不会太好,她要吃的苦头好像才刚刚开始。

卫渊所在的圆博院是清王府上最偏僻的一处院子,平日甚少有人来这里走动,在任何人看来对于这位安亲王府上的嫡长子卫渊这个身份的来说,实在怪异。

可卫良行并未对她交待过只言片语,仅除了一年前的那一场探视。

一段时日过后的卫子安倒也渐渐的知晓了一些事情,例如,卫渊刚出生就交给卫渊的奶爹抚养,在卫渊六岁的时候奶爹却不知原因意外死亡,再是卫渊小时候很是顽劣调皮,闯祸不断,但从来都没有引来其他人的重视,慢慢的他也沉静下来。卫渊虽为嫡子,事实上却早已被剥去了名份,王府在早几年对外宣称:安王得长子,名渊,幼时患症,留疾根,终日缠病榻,恐无继世袭王位之力;有二子湛,聪伶俐,形行俱佳,故世子位,次子湛任之。

卫渊的弟弟,卫湛仅比卫渊小一岁,二人皆为安王君夫所出,可二人所受待遇有天壤之别,湛乃安王君夫之姓氏,不仅取湛为名,且由安王君夫一直照料在身旁,可见安亲王爷及君夫对次子之厚爱。

而独居一隅的卫渊如同安王府内不得轻易碰触的禁忌。

当再过三月,开春之际,卫渊则会入帝都,名义上说是入学帝都太学院,实际上则是入帝都作为质子直至行十八之龄方能回封地。

安亲王爷乃永嘉女帝之胞妹,永嘉女帝未登基之时,安亲王爷就被先帝赐了封地,汕州二十六城,西临沿海一带,东临苍国边境,富饶之地,也是驻兵边关之重地。

祖上有训,封地之王孙后辈,皆择嫡女、嫡子能者继之,且择继任者九岁之龄必入帝都守业习德,直至十八,以望尔后辅佐帝王,昌佑大齐。

卫渊虽是嫡长子,却不受宠,世袭之事已是无望,而安亲王爷同君夫却更加不舍卫湛离开左右,何况长达九年之久,故着管家打理卫渊入帝都之事。

安亲王爷已于早年寄信于永嘉女帝讲明此事,故卫渊入帝都的事宜也有条不紊的进行。

这其中的差别对待,让人扼腕长叹,皆是同一爹亲所出,但其中因果,让人也无从得知。

于是卫渊便背着一个不受疼爱而继位无望却不得不替自己的弟弟入帝都接受监督学习的尴尬状况,说不清当时管家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那神情,一声不吭,缄默的足以让人觉得心凉。

这圆博院内的清冷足已诉说了一切的无情,被卫渊赶出来的卫子安轻轻合上门站在门口,独留卫渊一人在书房里,她守在门外,望着黑深的夜,仿佛又想起了爹爹一身艳俗红衣的背影。

往后的那三个月卫渊冷漠而又平静,连中间卫子安以为卫渊会被接去前院和安王爷她们一起过除夕夜,可终就是没有。

卫子安只觉得那一夜似乎格外的长。

前院或者说外面世界的喜悦气氛都与这圆博院隔绝,欢声笑语幽幽传来好似对这院中之人极大的愚弄,白日卫渊在书房中闭门不出,待夜深后,卫渊才踏出门来,只是倚靠在书房走廊的柱子上,抬首望着那弯月,脸色平静。

月光下细看他的侧脸,浓眉像是一笔一划刻写着的坚毅,长长的睫毛覆在此刻幽暗的眼眸上,使人着迷,鼻梁翘起隐匿了另一面的黑暗与捉摸不定,薄唇上挂着的倔强倒越来越明显,才九岁的年纪,却慢慢学会了深沉的把戏,一身月牙白的衣袍包裹着修长的瘦削身姿,现下,整个人看起来就如一方沉寂的湖水,没人敢去惊扰。

而他本该属于男子的那份柔软和骄羞好似在时光的磨砺下快被摒弃掉般,这样的他,不觉让卫子安看着有些着迷。

“子安,子安,卫子安……”像是呢喃一般,反复念着这二字,不是念着卫子安她名字的感觉,而是带着另外一种莫名的情绪而想念着某个人,辟如他的爹爹——安王君夫。

一直守在书房外的卫子安,见他出来后,并不出声,只是细细打量,但听到卫子安这几个子安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以为被他发现自己偷偷的探究,可听着那语气又不像,只得退了一步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不动,然后低下头盯着自己的灰布鞋发呆。

看来安王爷同君夫一早便确定了让卫渊入帝都的计划,所以才会将自己调到卫渊的身边,岂不知这样会慢慢加深卫渊的怨,渐渐聚笼的怨越多,就离恨也近了。

“他是什么样的?”月被飘过来的云层遮挡,卫渊整个人便沉在了黑暗中,清澈的嗓音还是泄露了一丝无助和软弱。

卫子安一怔,轻声回答:“很美。”

“我长的像他吗?”卫渊问的漫不经心又小心翼翼。

“眉目间稍有相似。”卫子安暗想,看来刚刚自己的行为早已落入他眼中。

卫渊听后,敷衍似的苦笑了两声,道:“我只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偷偷见过他一次,早就忘了他的模样了。”

卫子安沉默半晌,慢慢道:“奴婢是被自己爹爹卖进王府的,二两银子。”

卫渊听后也不吱声,只是轻轻扯出一个嘲弄的笑意,伸出手去,对卫子安说道:“过来。”

卫子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乖乖听令,抬脚慢慢朝卫渊走去,手却背在了身后。

卫渊待她走近些后却是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拉到跟前,动作粗鲁,几乎是贴着卫子安的脸冷声说道:“本公子不需要你的怜悯,你还真可笑之极,滚下去。”

说完就随手将卫子安一把推开,动作之快让卫子安没得防备,就这样倒退了几步然后跌坐在地上,抬头看了卫渊一眼,见他双目狠狠的瞪着自己,暴戾之气尽显,当下就有些恍神,好像他恨着的那个人就是自己一般,卫子安平复了心绪,才轻轻回道:“是。”

这几个月想必是憋坏了,卫子安起身却不走,定着那儿不动。

见她这样,卫渊瞪着她的双眼似要着火一样,不由怒道:“叫你滚怎么还忤在这儿做什么?”

卫子安仍然站着那儿,不动,嘴里却答道:“是。”

见她如此,卫渊嗤笑一声,道:“怎么?本公子说的话你听不明白吗?”

“公子您一整天都还没有吃饭,奴去给您弄点吃的来吧。”卫子安说完,便恭敬的低着头不语,等着卫渊的回答。

卫渊见她这般,突然转过身去,背对着卫子安,暗自顺了顺气,缓缓平息自己的情绪,心中压抑的烦闷却悄悄少了些,他已经很久没这样激动了,他是害怕别人的同情,害怕那些怜悯的言语和那些伤人而不自知的眼神,可卫子安刚才并没有那样,自己简直就像是的刺猬一般,越如此越心虚,卫渊暗自嘲笑自己一番,良久,才摆了摆手,道:“送到本公子房里来吧。”说完便率先离开。

卫子安又轻轻回道:“是。”她不会劝人,也不知道这样的越矩对她而言是好是坏,她觉得她只是尽了一个下人的本分,她也的确没有同情他,因为她同样也不需要别人的假仁假义。

因为总是有那么一些人,知道如何打击别人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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