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九意识逐渐清醒，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穆宪真那张俊美却有些刻薄的脸。而她自己正侧躺在一驾马车的坐板上。
她猛的坐起身，“我没死？！”
难道她没死，穆宪真将她救了？
不，不对。
她稳了一下思绪，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画面，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粗布麻衣，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细腻平坦，没有伤疤，没有伤口，什么都没有！
穆宪真着一身靛蓝薄衫，手肘架在车窗边缘，正看傻子一般看着她。
她扫了一眼他身上的薄衣，开口询问：“现在是何年月？”
穆宪真眼角微颤，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问题，开口：“沐姑娘好心性，在这马车上竟也能睡的忘了年月。”
她并未理会穆宪真的嘲笑，仍追问：“所以，现在是何年月？”
“福启八年，四月。”
沐九怔了怔，是了！这熟悉的场景，正是她记忆中五年前被穆宪真从苹花村带去城中的路上。
她竟不知为何，回到了这一日！
难道果真是她睡昏了头，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
她一把抓住穆宪真的手臂，迫切道：“你快告诉我！我的姓名，沐九，怎么写！”
穆宪真被这一觉醒来仿佛换了一个人的少女弄得不知所以，明明半个时辰前还是一副胆小怯懦话都不敢大声说的模样，这是睡了一觉睡的痴癫了吗？
他顺着她的意思用手指在她手心写下沐九二字，然后问：“你连自己的姓名怎么写也不知？”
虽说小村庄里的姑娘不识字太正常不过，识字才不正常，但现如今整个人族一统，尚文重礼，即便是乡野村户，大多也是知晓自己姓名如何写的。若是一个人连自己的姓名都不识，要么是来自极贫之地，要么是此人极不受家中重视。
苹花村隶属阜都城，实在算不上是极贫之地，看来沐九这个养女并不像沐家夫妻二人说的那般受宠爱。
沐九摇了摇头，没有作答。她本该是不识字的，的确连自己的姓名也不识，可方才穆宪真在她手心写下的字同她脑海中的并无二致。
所以，那不可能是梦！即便再真切的梦，也不可能让她一个大字不识的乡野丫头一梦醒来便学会了识字吧？
她是真真切切的，回来了！
她开始在心中回忆。
五年前，她被带走的前一日，北凛王穆宪真率兵前往鹿岐平复叛乱，回阜都城的路上经过苹花村，遇到了正在河边浣洗衣物的沐九。
他看到沐九时，神色十分复杂，当即决定在苹花村歇脚整顿，一日后再启程。
沐九那是头一次见到军队车马，吓的缩在河边的柳树后，连搓衣的动作都放的极轻，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穆宪真径直朝她走来，“敢问姑娘芳名？年芳几何？可是生在这苹花村？”
沐九怯的话都说不稳，“是，我叫沐......沐九，十，今年十月满十五......”
“十五......抬起头，让我看看。”
沐九也不知自己为何怕，但她就是止不住的抖，顺从的抬起头来，但依然低垂着眼，不敢直视来人。
穆宪真仔细将她打量一番，“你确定你生在苹花村？八岁前的事，你可记得？那时也在苹花村？”
“记，记得，我从小就在这儿，没去过别处。”
穆宪真盯着她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家在何处，带我去。”
沐九慌忙端起洗衣盆，点了点头，将这位看起来极具压迫感的男子带回了家中。
再之后，她也不知穆宪真同她爹娘说了些什么，只知那日夜里她的爹娘头一次朝她笑的那般亲切，还烧了一大锅热水，允许她用皂角好好的沐了次浴。
平日里爹娘嫌烧水太费柴火，都是每半月才允许她用热水擦身，每一月才允许她用草木灰或是淘米水清洗头发，夏日里更是直接让她用凉水冲洗了事。这满满的一大锅热水倒进木桶，一小盆热腾腾飘满细腻清香白色泡沫的皂角水，还是头一次。
他们还说了许多那时她听不懂的话，什么飞上枝头变凤凰，什么大富大贵莫要忘了养育之恩。
直到五年后，她那傻子兄长沐来喜得知她即将嫁入茗西王府，成为茗西王侧妃，偷偷跑去忠远伯府大闹，非说她是他的童养媳，怎么能嫁给别人？
她才知，原来自己并非亲生，只是婴孩时期便被她苹花村的爹娘从人牙子手中买来养大的童养媳。
爹娘不告诉她，也不让哥哥姐姐告诉她，只因自知待她不好，怕她知道后跑了，打算等她及笄入洞房时再让她知晓，到那时，即便她有旁的心思，只要入了洞房，便跑不了了。
只是恰巧在距离她及笄只剩不到六个月时，穆宪真将她带走了。
穆宪真给了她爹娘一大笔钱财，告诉她爹娘若有人问起便说是在她八岁时将她买回的。
他知晓沐九只是养女，也知晓她不知自己是养女，但他并未告诉她，也让沐家人不必告诉她。只为了，能用沐家人的性命威胁她乖乖听话......
当然，这一切都是她五年后才得知，她知道的太晚了。
好在这一回，还不晚！
根据记忆，这时的穆宪真还不准备直接将她送去忠远伯府，而是将她带去了一处小院让她住下，伯府认亲差不多是一年后的事了。
这次，她不会再逆来顺受，也不在乎所谓家人的性命，她要跑！只是不是现在。
现在，别说是在穆宪真手上不好脱身，即便是有办法脱身，她也无处可去。
苹花村自然是不能回的。
她正值及笄之年，姿色天然，又身无分文无依无靠，这副样子，不论去何处都是极危险的。
接下来的一路上，沐九闭目养神，慢慢回忆前世的种种，盘算着将来，没有再说话。
果不其然，穆宪真将她带去了前世住过的那处小小宅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