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好！
娘好！
还有…”二妞盯着面前比她高出一头多的好看女娃，挠挠头：“你叫啥？”
月娘用围裙擦净手，笑着迎上去。
“杏儿，这是你姐姐，胡桃，你就叫她桃儿吧！”
得了新名字的胡杏认真看看她，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你是我姐？
那咋和我长的不像？”
一家人面面相觑，捂着肚子笑出了声。
这话说的倒对。
桃儿长得像娘，皮肤白净，柳眉细眼。
杏儿长得像爹，虎头虎脑，浓眉大眼。
胡桃稀罕地捧着着妹妹的脸，看了又看：“我虽不像你，可我像娘啊。
谁叫你这个小机灵鬼没排上号，长得像爹呢？”
有吗？
杏儿抬头看看胡大勇，他摸着光溜溜的后脑勺咧嘴首乐。
他们一家人住在山脚下的一处小木屋里。
房子是用山上砍下的木头自己搭的。
样子虽然不规整，但好在结实扛造。
在木板支出的屋檐下，挂着些风干的鱼和肉，皱巴巴的野菜干，圆滚滚的野果子。
还有些吊在半空中转圈圈的小伞盖是山上的榛蘑。
院子里的大青石板上蒙了一层布，上面晾晒的是切的细细的萝卜干。
从山上捡拾来的树枝木叉在角落堆成了柴火垛，晾衣服的木架上盖了一层动物皮，杏儿走过去，好奇的伸手摸摸：“这是啥？”
胡桃把那块皮拽的更低了些，让妹妹好好摸摸：“这是咱爹打的兔子，剥了皮在这晾，收拾干净了好卖钱。”
“爹为啥打兔子？
打兔子坏蛋，烂屁股。”
“傻杏儿，爹不打兔子怎么挣钱啊？
没有钱拿什么养活我们一家人呢？
这家里用的、吃的、喝的。
身上穿的，碗里盛的，都是咱爹上山打兔子打来的。”
这些话平日里，胡桃常听娘念叨，便也学着念给妹妹听。
“爹可厉害啦，他不但能打兔子，还能打山鸡，打野鹿，连狼都敢打！
这山上的老狼远远的看见咱爹上山，就“咻”的一下夹着尾巴跑没影了。”
胡桃一边讲，一边把妹妹带进屋里，给她找了个凳子坐下，拿出娘给的油膏。
仔仔细细往妹妹的两坨红脸蛋上涂。
杏儿凑近闻闻：“这又是啥？
怪香嘞。”
“这是咱娘擦脸用的油，山下买来的好东西，可稀罕了。
涂上以后脸蛋儿滑溜溜，又不痒，又不痛。
冬天刀子风刮也不难受。”
好东西？
杏儿想起那块儿被她扔到地上，又让猫叼走的肉干。
立刻伸手挖了一块，就往嘴里送。
“诶诶诶！
这可不能吃啊！”
听着屋子里传来的女儿们的嬉闹声，夫妇俩在院中会心一笑。
月娘倚在夫君肩上，眼神温柔：“这回可好了，杏儿找回来了，我是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就盼着咱们一家人齐齐整整，好好过日子。”
胡大勇摸摸胡子拉碴的下巴，嘿嘿首乐：“你没有我可有！
这俩都是闺女，早晚都要嫁人，留不住！
我就盼着你这肚子争气什么时候再给我生个带把的出来。”
“不知羞！
谁家青天白日说这混话？”
月娘红着脸把夫君一推，自己起身去屋里看两个女儿，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他：“锅里有烧好的热水，一会儿你们爷俩都把身上洗干净，衣服换下来，舒舒服服吃饭。”
“哎！”
胡大勇连忙应下，他美滋滋地想，还是老婆会疼人呐！”
洗完澡，胡大勇往里屋一躺，眼睛一闭打起了呼噜。
头发被姐姐搓的半干了的杏儿闲不住，支愣着一头乱发一屁股蹲到月娘面前。
“你做饭呢。”
月娘笑的温柔，伸手帮她理了理头发：“是啊，娘要做饭给杏儿、桃儿吃呀。”
“爹咋不帮忙？”
“爹带你走了那么远的路，累了，得歇一歇。”
“那桃儿咋不帮忙？”
这傻孩子，月娘笑着把她鬓角的碎发理干净：“桃儿忙着洗你俩换下来的衣服，没空帮娘的忙。”
懂了，杏儿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
来回倒着两只小短腿走远了。
过了一会儿，月娘听到身后有树枝划过地面的声音，回头一看，是杏儿从柴火堆里拖来根比她身子还长的大树叉，硬生给拉过来了。
拖到了地方，杏儿两手一松，整根树枝咣当摔到地上。
“娘！”
她鼓着小胸膛，凶巴巴的讲。
“娘！
你用这个！
这个大，还干，好烧！”
这…这…月娘又是惊讶又是高兴，这孩子肯叫她娘，她就己经高兴的不得了。
毕竟没有从小养在身边，不敢再想孩子能对她有多亲近。
可是老天爷太眷顾她了，不但把孩子养的圆圆胖胖的送回来，还把她教的这样好！
让当娘的怎么能不高兴，不心疼。
“傻杏儿，这些活不用你做，娘来就好，你还小呢，等将来长大了，嫁人了，能想着娘，多回来看看娘就行了。”
啥嫁人？
啥回来？
杏儿歪头表示听不懂。
“爹累，桃儿忙，杏儿没事儿，杏儿帮忙。”
哎呦，哎呦。
月娘忍不住把她搂在怀里，也不知是天上哪位神仙娘娘开了眼，让她能有个这么好的小女儿。
晚餐吃的是兔肉，晾好的肉干切成片，从油罐里挖一小勺白如凝脂的油块倒进锅里。
然后下兔肉片，翻炒煸出香味，估摸着时候差不多放入提前泡好的榛蘑，泡过蘑菇的水也别浪费，都倒进锅里一起熬煮，最后盖上锅盖，等着香味挥发出来。
另一口小一些的锅里炖着鱼，内脏都被去除干净，在鱼身上划几刀，用葱姜水浸泡去腥，趁热进锅，放盐，姜片，一勺自家酿的熟酱。
月娘还会碾碎几颗屋檐下晾晒的野果干，把籽和芯小心去掉，趁着鱼汤沸腾的时候，放入红彤彤的皮，这样的鱼煮出来有种特殊的香气，十分好闻。
前些天做好的腌菜丝也搁上桌，摆上碗，盛好饭，一人一双筷子。
人多吃饭就是香，两个小娃都吃的嘴巴冒油光。
吃过晚饭，油灯下，月娘一边纺线，一边给两个女儿讲些传说故事听。
讲牛郎织女鹊桥相会，讲山间的狐狸会变人，又讲老鼠逗笨猫…胡桃困的首打哈欠，胡杏倒是支着脑袋听的正入神。
“娘，别讲了。
咱们去睡觉吧。”
胡桃打了个哈欠，困的眼睛里都是泪花。
“再等会儿吧。”
胡杏拦着姐姐，“再多讲一会儿，讲到程大娘来接我。”
月娘茫然：“什么程大娘，杏儿，你是回自己家了，以后就住在这，哪都不去。”
杏儿把头上新绑好的两个辫子摇的一晃一晃。
“才不是，大娘下地去了，晚上就会来接我。”
胡桃帮着娘说话：“对呀杏儿，爹娘就在这里，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哪都不去。”
“那大娘呢？”
“大娘住自己家里，杏儿也住自己家里。”
“不对！
不对！
我晚上要和大娘睡一起！
我跟大娘，还有哥哥才是一家人！”
怎么就讲不明白了，杏儿越说越气，干脆搬起小凳子，一个人气呼呼的去门口守着了。
剩下几个人在屋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末了，胡大勇一拍大腿，明白过味了：“嘿，我说这小丫头咋改口这么快？
合着她压根不知道是咋回事儿！”
“她是把咱们都当成过来替大娘照顾她的人啦！”
得！
合着今天都白高兴了！
听到女儿压根没认过自己，月娘难过的首抹眼泪。
胡大勇也搓着脑袋唉声叹气。
看到爹娘愁容满面，胡桃懂事的捏起袖子，替娘亲擦掉眼角的泪珠，嘴里安慰着：“娘，没事儿，妹妹刚回来，还不明白事儿呢。
以后她会慢慢明白过来的。
再说了，妹妹不懂事，不还有我吗？
一会儿我去劝着点杏儿，总不能一晚上都坐在门口吹冷风，不睡觉吧。”
坐在门口仰头望月亮的小丫头，不明白屋里大人们的惆怅，只是对着满天星斗一个劲的眨眼睛，心里琢磨着：怎么程大娘还不来接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