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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影随形第3章

发表时间: 2022-09-07

在客栈休养了数月,卫子安才勉强下床走动,费力的支着身子慢慢浅行至靠窗的椅子上坐下,躺在床上那么久,四肢越发的乏力,推开窗,一阵急切的清风便乘机而入,令卫子安打了个冷颤,精神也为之一振,想一想她有多久没有这样像个正常人般过活了。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好不热闹,酒家客肆商铺悬挂着的摇旗被风吹的轻扬,还似乎和着风声,低低吟出曲儿来,街头小贩脸上荡着一贯的谦和笑容,招揽着生意,小轿旁的侍男站立着街角,轻柔的与轿中的人儿诉说着什么……一切的一切都勾画着真实。

帝都所发生的一切似乎已被隔离在外,现在虽说已快入秋,可这江南小镇依然如春和煦,一派的宁静祥和,老百姓的日子也过的自在,舒适,不禁想起以前其他女子送诗卫渊赞江南的句子:一度春风扬尘柳,

锦瑟拔音轻逸柔,

泛舟戏水涤忧愁,

江南烟雨遇客留。

站在客栈三楼,再往远处望便是一个很大的湖,桥梁连着亭台直入湖中心,各色彩衣的行人,妆点着一幅犹如世外的画。

真如诗里所说的一般:垂柳飘然,水波微澜,烟舟泛泛,素琴抚曲,三五友人,或歌或和,笑声漫漫,胜似人间。

卫子安将头倚靠在窗棂上,手扶着窗台,心中慢慢的平静,她的生活同这些隔有多远,她不知道,抑或用天与地之间的距离来衡量都无法比拟。

她的手已经很脏很脏,记不清有多少生命是了断在自己的手上,像她这样的人只是一个杀人的工具,从最初的手足无措到现在的手起刀落的俐落,没有回头路可走。

想来她绝对是要下地府的。

又想起了那句话,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那希望对她而言是什么?希望是下辈子投身到一户好人家,有爹娘疼爱,做个好姑娘,觅位平凡的夫郎,一双儿女安然度日,真正的入世吗。

此生她只是一个异路人,一名等同于被烙上了卫渊标记的死士,命不是自己的,要终结也是身不由己。

沉浸于自己的思绪里,不觉卫渊已经推门走了过来。

卫渊见她临窗坐着,已是皱眉不悦的沉声说道:“杆着那儿看什么?大夫说的话都当耳边风了吗?后面的事还没完呢。”

卫子安听到声音忙起身先行了一礼,然后道:“属下知错。”

待卫渊说了声起后,卫子安赶快关了窗,再躺回床上躺好。

后面的事还没完?卫长安想到了此次任务失败,近期内再找这样顺当的机会已是不易,还有卫易,卫大哥不知道怎么样了?

想到此,她刚想起身相问,却被走近的卫渊一把推倒在床上,压到了伤口处又是一阵疼痛。

“叫你躺好,你还起来做甚?存心想惹恼我吗?”卫渊面上已见冷色,越发沉下了脸来。

卫子安痛的脸色都有丝苍白,咬牙切齿不敢再张声。

他行事一向如女子般的如此霸道,不容忤逆。

卫渊转身也不再理她,走至刚刚她站着的位置,打开窗,望向窗外,恰好一阵风起,卫渊那束发的帛带被风吹的恣意扬起,俊雅的身影却不知为何多了些其他味道,比如孤单,比如萧索。

卫子安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闭眼。

人呢,就算是处于同一位置,看到同样一片景象,各人眼中所看到的风景也是不尽相同的,何况是她或者他。

此生她只需要恪守本分即可,身外的事,确实是她多想亦无意义。

“卫子安,下次回汕州,安亲王爷如果耍手段逼婚的话,公子我就嫁给你了吧。”

卫子安惊诧的睁开眼睛抬头看向卫渊,他面仍是朝着窗外,瞧不清他此时的表情,想必眼中尽是戏谑与不在乎。

卫子安默不作声,她不可能去违抗卫渊的决定,但是娶了他的话,这势必会惹恼安王爷,她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她这样的人怕是做卫渊的侍女,安王爷也会不会乐意,难道他一定要违逆安王爷至此地步吗?

“望公子,三思而后行。”

卫渊听罢,不屑的哼笑道:“三思而后行,卫子安,你说这话倒真是难得?怕安亲王君责罚于你?你可要老实记住,你早就已经是公子这里的人。本公子今天告诉你只当是给你提个醒,听安排便是!而且你知道,我最痛恨的就是背叛。”

卫子安知道这么些来,卫渊心里一直有块疙瘩,只因为她是安亲王君送来给卫渊的,但多说无益,面色平静道:“公子同属下实属云泥之别,敬请公子三思。”

“如今你倒会顶嘴起来了,不用多说,爷自有打算。”卫渊边说边转过身来盯视着卫子安,不错过她脸上的丝毫表情。

卫子安面色如常,道:“属下遵命。”

卫子安说不上了解卫渊,但两面三刀已是他的个性。

卫子安不再出声,闭上眼假寐,此行不知是先回帝都还是会兜转回汕州,不管如何必又是另一番光景,照卫渊这样计划,那安王君定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他人点火,灼伤的是心,烹煮的却是身为奴仆的身心,谁人都不好受。

再说她们做暗卫的谁知哪一天就丢了命。

不知为何,卫子安脑中突然闪现出右礼部侍郎家的嫡长女孙芳琬小姐,那样俊逸的女子,家世门弟,对卫渊早就关怀已久,如是嫁给她对卫渊这方始终是有利的,还有叶吟。

唉,不过那不是她一个做奴才能随意说的出口的话,紧闭着嘴巴当个傻子倒最好。

在卫子安浅浅快入眠时,似听到卫渊喃喃自语道:“再过月余,便先回帝都吧。”低低的清澈的嗓音带着卫子安分析不透的无限怅然。

又躺了半月之余卫子安才被允许下楼走动,她在楼上便注意到卫渊似和一名平民布衣打扮男子同桌交谈,俊俏的面容上挂着此许的赞同的浅笑,看似遇上了欣赏之人,二人交谈的十分投机,兴味盎然。

卫子安挪开眼,扶着楼梯缓缓下楼,另叫小二往角落处的一张桌上摆上饭菜。

卫子安才坐定,便有一男子闪身坐到自己对面,荡着一脸赖皮的笑问道:“介意同个桌吗?小姐儿?”

大齐朝民风不算严谨,男子相携出街,倒是寻常事,男女总有别,但卫子安一身青衣打扮,头发全部束起,一脸的冰霜,可能惧于那冷意,很少有人搭讪,明眼人一看也知是女子,男子自当回避,更别说是同在一张桌上吃饭了。卫子安皱眉,说实话,她不喜人亲近,尤其是她们这类人。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沉默的表示拒绝,脸上的冷意又添了几分。

那男子彻底的忽视了卫子安脸上的脸色,还却喜滋滋道:“不说话就是同意,真是感激您了。”

卫子安往客栈厅内仔细一看,倒也没有了空桌,待小二摆好饭菜,于是径自拿起竹筷,默默的吃起饭来。

“小姐儿,你还真是少见的冷漠呢,我是苏羡阳,你呢?”

卫子安只埋头吃饭。

“呃,我是男子都说了我的名字,你是不是应该也告诉我你的名字啊?”

你还知道你是男子啊,那男子应该有的德行哪去了?

“真是冷冰冰啊你。”

苏羡阳倒是丝毫不在乎卫子安的态度,一个劲说的不亦乐乎,他的饭菜端上来之后,还不时的夹卫子安面前的一两盘素菜,一派自来熟的模样。

卫渊从卫子安下楼就已分神不动声色的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那苏羡阳的纠缠也落到了他眼中,微微的不悦。

小二端上来的一大碗饭被苏羡阳在极短的时间内扒的干干净净,还一脸的不满足的看着卫子安,且卫子安碗里的饭还剩一半,苏羡阳直愣愣的盯着卫子安手里的碗,一眨不眨,天真可爱。

卫子安停下筷子,无奈的叫来小二,道:“小二,再给他来一盆饭。”

说完仍是低头端起碗,细嚼慢咽起来,彻头彻尾的打算不理会苏羡阳。

苏羡阳在一旁捶胸顿足,不满叫道:“亏我长了一副花容月貌的脸,便是个男儿见着也得先笑三分,今儿个倒是被你无视的彻底,真行啊你。”才说完又忽然凑近卫子安,对她低声说道:“你前些时日必是受过重伤,对吧?”

卫子安听后这才抬起头好好打量起他来,苏羡阳已缩回自己位上坐好,捧着小二端上来的一大碗米饭努力吞咽。有别于卫渊的身姿的俊秀,是为男子阴柔的样貌,面薄腰纤,肌白如玉,行为举止却叫人大大不敢恭维。

卫子安放下碗来冷眼旁观,不禁起疑,自己的脸色当真如此苍白,气息虚弱,能让旁人一眼能看出?

待苏羡阳终于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抚着肚子,满脸洋洋笑意,而桌上饭菜已是被他一扫而光。

“这吃饱饭的感觉啊,真他妈好呀!多谢款待了~冷冰冰姑娘。”

卫子安不介意他的粗鲁的行为,只是语气平静的问道:“你是大夫?”

大齐朝,男子也可入朝为官,男为大夫者倒是较少,一是不方便,二是人们还是带有一些偏见在。

“哟,原来你会跟我说话呀?本来像我这般天仙的人儿,十足的如明珠般耀眼~你也不多瞧一眼,我还当真以为自己黯淡失色如坠入脚下的尘土中染上污泥般叫人视若无睹直接想往脚下踩了呢~”阴阳怪调的才说完,苏羡阳又忽的凑近,一双美眸牢牢的直视着卫子安的眼睛,像是能看穿她本质一般,卫子安仅是冷着脸,眼波沉寂,任由他这般无礼探究。

“二位这是在说些什么呢?”卫渊不知何时已站在两人桌前。

卫子安立即起身才注意到,她和苏羡阳刚才的那番举动引来了旁人的侧目,其实店里的人目光大多都在苏羡阳身上,当注意到刚才苏羡阳突然接近她形为也确实过于亲近,便有人带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注视这他俩也引来了卫渊。

卫子安忙恭敬的对卫渊一五一十道:“公子。这位小公子似乎会些医术,并未说其他。”

卫渊听罢,似是明了,侧首向苏羡阳抬手客气道:“本人梁渊,公子幸会,幸会。”

卫姓乃皇家之姓,名号实在过于响亮,卫渊最为敬重的恩师姓梁,故卫渊在外一向以梁渊会人。

苏羡阳不是那恪守规矩的人,随意挥挥手,对卫渊没有表现出太大的热情道:“苏羡阳,幸会,幸会。”

卫子安盯着苏羡阳,不满他这般散漫无礼,眉头轻皱了一下。

苏羡阳也卫子安眼瞅着她,似有些恼,心下暗笑,似乎这梁公子在她心中份量不小啊。也不待他们再说话,笑嘻嘻的开口道:“谢谢这位冷姐儿的一番招待,二位,小弟还有急事要办,后悔有期吧。”说完,摆了摆手,也不待人回应,一转眼就出了店,不见踪影。

卫子安无奈,这人搭桌吃饭仅就是为了白食,看了看桌上苏羡阳留下的小瓷瓶,轻轻拿了起来,递给卫渊。

卫渊接过拿着手里,便转身上了楼。

卫子安跟着回房后,关上房门,就见卫渊已拔开了小瓷瓶的活塞,从瓷瓶里倒出了三粒碧绿亮泽、成色极佳的小药丸,药香清洌扑鼻,闻之入肺,一扫体内阴霾之气,可见得倒是上好的药。

卫渊倒下两粒药丸入瓶,塞好,再将瓷瓶丢到卫子安手中,道:“留着吧,看来这一顿饭倒是你赚了。”

另一粒药却被他拿在手里,作势要亲自喂给卫子安服下。

卫子安立即伸出手想接下那药,却被卫渊一把拂开,也就随他去了。

白细纤长的手指将药喂到卫子安嘴里后,却舍不得离开,食指顺势轻抚上她的薄唇,触上她嘴角的那一颗痣,呢喃道:“前几年这颗痣才一丁点,现下看着倒很诱人。”声音接着又冷了几分,带着些霸道说道:“不过就算要死,你也得死在我的手上才行。”

卫子安在这一时的迷离中像被人淋头浇了一盆冷水,幡然醒悟。